我从茶楼出来,有些漫无目的,我为这样在十字街头彷徨的自己可悲而可笑,其实我还是没有准备好吧,那样被禁锢自由的生活,我也没有那么坦然而勇敢的接受,否则我逃什么,躲什么,我该立刻去面对,何必像流浪人,贪婪这天空多一秒。

贺宅的管家到门口接贺润,见到我从里面出来,怔了一秒和我打招呼,我视而不见,径直从他旁边穿梭而过,理也没理。

管家有些惊讶,不知道是否认错了人,但看上去又的确眼熟,他追上来拦在我身前,确认是我后,他喊了声少夫人,我冷眼看他问他有事吗,他一愣,“少夫人上车,我载您回去。少爷从琵城回来了,也在贺宅呢。”

我觉得他很烦,非常不耐推开他身体,从他旁边往前走,我一边走一边对着面前虚无的空气说,“我不回去了,这事他知道,记住不要打扰跟踪我。”

我站在街道口等出租,贺润没多久也从茶楼内出来,她迈下台阶听管家提及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来,我正好已经拦上了一辆车,她往前狂奔了几步大喊嫂子!

我脚下顿住转头看她,她没有说什么,即使隔着这么远,我依旧能看到她嘴唇在不断颤抖,她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又无语凝咽。

她只是默默站在那里望着我,眼底惊涛骇浪和不忍怜悯,我不喜欢别人用这样的目光给予我一份施舍与仁慈,我干脆朝她笑了一声,毫不犹豫钻入车中,扬长而去。

司机开到红绿灯口等候时问我去哪儿,警局两个字到唇齿边又被我咽了回去,我问司机几点了,他告诉我十二点,我盯着车窗外的人潮人海车水马龙,“警局是二十小时都有人值班办案吗。”

司机一怔,他从后视镜里略带惊奇和防备的打量我,我察觉到他满是畏惧的目光后笑着说,“我去找朋友,和我自己没关系。”

他这才松口气,“应该是。你朋友白斑夜班你不清楚吗。”

我没有理他,我忽然想起彪子喜欢听书,他说三门楼有个老书场,开了五十多年,专门捡华南响当当的人物说,也不添油加醋,也不添枝加叶,原汁原味有一说一,吸引得四面八方捧场叫座,那里说书的先生只有一位,黑白他都敢讲,似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不过从没人找他麻烦,谁会和一个戏子过不去呢。三门楼说书先生的换了几辈人,还是那个腔,还是那个味儿。

我对司机说,“去三门楼老书场,您认识路码。”

司机将方向盘左打弯,叮嘱我系好安全带,他自夸说,“华南就没我不熟的地儿,跑了二十年的老司机,不熟我敢跑车吗。就算真不熟,三门楼也肯定知道啊,谁还没去过那儿啊。”

三门楼距离华西茶楼不远,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司机将车停在有一丝破败陈旧的场子外,他跟我说到了。

我从没到这边来过,他将车窗摇下给我指了指饺子馆儿旁边的木门,“进去就是书场,里面挺热闹,场地宽敞,也没外观看着这么脏。”

我朝他道了谢,没有让他找零,走下车门按照他说的路找寻进去。

这地方还真不是一般的旧,瓦是灰泥瓦,地是石灰地,踩上去硬梆梆,夏天滚烫,冬天冰凉,墙皮已经掉得七零八落,头顶的灯不稳摇晃着,在颤抖的过程中,洒落下来更多的灰尘,陈年旧土气息刺鼻,十分呛人。

我犹豫了很久萌生了退回去的意图,这地方让我蓦然想起金玉贵赌场地下室的暗牢,有过之无不及的阴暗和恐怖。

我试探着掀开一条红布帘子,地面到处都是坑洼,还有些泥泞的积水,在坑洼里不见天日,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干涸。一直到最里面那扇门之间,这几十米的路地面许多分散延伸的裂纹,似乎是大地震留下的痕迹,有的很深,好像下一刻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每一个行走的人吞吃掉。

我不知道在这条冗长狭窄的小路上走了多久,总算到了最里面的书场,司机果然没骗我,他肯定进来听过,外面看着是真惨不忍睹,可里面倒也别有洞天,大约二十多张桌子,几乎座无虚席,后排的散椅子空着,听客不多,估计下午的热场都能坐满,台上是大约十米见方,前后台唯一的遮挡是一扇草木帘子,两边有缝隙,隐约看到后台有那么两三个人忙碌着。

台子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方桌,桌子两旁堆满了花篮,头顶帷幕书写“四海为友,八方来客”,笔力苍劲,一看就是练书法的名家。

跑堂的正从门口经过要去盛大碗茶,他见到有客人进入,迟迟没有动弹,就知道是新客,立刻笑意吟吟迎上来,他点头哈腰朝我打招呼,看上去挺贫的小伙子,和我年纪差不多,长得也颇为喜感,“姑娘几位?”

我伸手指了指我自己,他立刻了然,引着我走向第三排的靠边缘的边缘,他扯下肩头搭着的白色毛巾,在桌椅上左右甩了甩,把其实根本不存在的浮尘掸去,“看姑娘打扮气质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吧?”

我笑着说,“都已经是夫人了,你倒是抬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