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四个字实在太得意太藐视,此时我眼中温润如玉的贺渠已经变为戴着人皮面具的魔鬼,变得天翻地覆,令我浑身颤抖。

“我后悔什么?”我强撑着最后力气挑眉冷笑,“他是说放弃,可他还没有签字,一秒不签,就还有机会把真正的权力夺回去。”

“还有机会吗?”贺渠笑得十分狂妄,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你看到了,纪容恪已经败了,他为了保你,将他几乎到手的贺氏又全都抛给了我,签字不是很简单吗,他一秒不签,你一秒难保,他弃都弃了。”

我握紧拳头咬牙切齿,“手段卑鄙胜之不武。”

他微微一笑,“兵不厌诈。赢的过程不重要,结果才值得传颂。你的确杀了卫坤,这是你洗脱不掉的罪孽,我用事实来改变结果,不是非常合理吗。”

我反手将他勾住我下巴的指尖狠狠掰掉,我瞪着他两眼猩红,一字一顿说,“我不会让你笑到最后。”

“是吗。”他笑出声无奈摇头,“情字当头,真是毁人理智。我现在还是你丈夫,你怎么能帮着外人来攻击我呢,现在除了我可以把这份案底压下来,保你活命,你还能指望谁?”

他说着话再次将手朝我伸过来,温柔落在我耳畔的头发上,他眼底浮现一抹深情和不忍,“怎么这样倔强,看不清哪一艘是轮船,哪一艘仅仅是扁舟。”

他手指插入我发中,缓慢抽出,他盯着自己洁白整洁的指甲看了看,“指甲长了剪短,短了不理会,对于没有用的东西,可以不过分关注,但置之不理它也会闹出乱子,小小指甲一旦劈断,这一只手都有可能毁掉。纪容恪只留意了整只手,忽略了一片不引人注意的指甲,所以我料定他会输,而显然,我赌注赢了。”

贺渠十分愉悦的发出笑声,他笑得眉眼幽深,一丝细碎的浅纹拂过眼角,我问他,“谁是那片指甲。”

他说,“你们都是。”

我冷冷一笑,我从他旁边走过,朝着门外离去,贺渠在我已经拉开门要迈出去时忽然从身后喊住我,“我身边的位置,暂时几年都愿意为你保留,只看你是否聪明,愿意乘安全舒适的轮船,还是跌宕危险的扁舟。轮船内你什么都能做,但是看不了风景,扁舟上你什么都不可以做,唯独眼界辽阔,苍茫任你游。我个人认为,轰轰烈烈风餐露宿不适合你,也不适合孩子。”

我脚下站住面朝走廊,看着对面灰白色的墙壁,贺渠逐渐靠近我,飘忽的酒红色凛冽鲜艳犹如一片血海,我看着玻璃上倒映出的他影像,“舒适温暖的生活就那么好过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做筹码做棋子做木偶,任人摆弄和算计,我不希望我的孩子过得这么惨,跌跌宕宕一家三口也没什么不好。”

“一家三口。”贺渠听我这个形容立刻大笑出来,他笑声嘲讽,让我决定刺耳无比,“谁和你一家三口,纪容恪与贺润,你与孩子,这分明是两家四口,你连数都不识吗?贺润的确非常优柔寡断,胆小懦弱,但不代表她连捍卫自己婚姻丈夫的勇气与心机都没有,狗急了还会跳墙,贺润总比狗要聪明点,你嫉恨她时,想过杀了她吗?她嫉恨你时,她并没有你的理智,你希望你肚子里好不容易熬到现在的孩子,成为一滩大人情爱纷争下的血水吗?”

我死死捏了捏拳,他以为我动摇了,他逼近我一步继续说,“你也不要忘记,你现在在谁的户口薄上,你并不姓冯,你自己姓氏前面,还有一个贺字,也许我今天的做法让你觉得害怕,但如果我真的对你那样狠,下一秒警察就会蜂拥而至,用那封证明对你逮捕判罪,可我没有,它不过是我利用的一个筹码,只要纪容恪放弃,我会尽我最大能力让你平安无恙。夫妻是一脉相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当然会护住我自己的妻子,前提是她还是我的妻子,并且真的和我同舟共济,而不是潜伏在我身边随时偷渡消息加害我的蛇蝎。”

我微微侧身,用余光看着他,我脸上的表情十分隐晦,说不出是笑还是哭,只觉得怎样都表达不了我此时的百感交集,眼泪太苍白,笑容太虚伪,我每走一步算计别人,殊不知也掉入别人算计我的圈套。

我所生活的的每个角落,都是一个套中套,每分每秒都在阴谋之中煎熬,爱情婚姻都可以成为筹码,没有什么是真的,一切都好像是演出来的。

我盯着贺渠温柔无比的眼睛,那目光多悱恻,多缱绻,说它是假的怎么会呢,怪不得所有人都说,他真心疼爱妻子,我甚至都难置信,他忽然间暴露出的残忍。

这眼睛是漩涡啊,柔情的水汇聚而成,我起起伏伏沉沉没没,我有些哽咽笑,“你说你会护住我。如果纪容恪今天在我死与贺氏之间选择了后者,你还会对我说这些吗?你会立刻为了发泄你心中的愤懑,让他眼睁睁看着我被抓走,从此活得暗无天日失去自由。让他永远铭记你的狠毒你的决绝,也让他悔恨终生,你所谓的妻子,是排在权势地位金钱与欲望之后的附属品,她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你用这份诱惑,哄我上船,成为你的遁甲,而我还沾沾自喜以为得到了依靠。贺渠,其实这个巨大的阴谋圈子里,没有人比你更残忍。你无爱无情,无牵无挂,这样的人最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