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上下庙宇众多,跟灵岩、普照、竹林和玉泉这样的雄伟大庙相比,水月庵只不过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庵堂。位置偏僻,远离官道。只有前后两殿,六七个人而已。

住持法号圆静,今年已经八十有余,耳聋眼花,整日昏昏欲睡。庵中的大小事务,都由慧慈师太代为打理。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接待一下前来上香的信女,收一收香火钱。再就是种种菜,领着几个小尼姑做做功课。

有那些大庙挡在前头,来这小庙上香的人寥寥无几,一天能有一两个就不错了。赶上天气不好,或者农忙之时,十天半月都不见个人影。

好在圆静师太跟白云庵的住持有些交情,时常得些接济,虽不富足,日子倒也还过得下去。

祭天的日子越来越近,各地的僧道一窝蜂地涌入泰山。有的是来寻找出头露脸的机会的,有的则是纯粹来看热闹的。不管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来了总要找个落脚之处。

为了保证圣上的安全,早在定下祭天日期的时候,上山的路就开始定时戒严了。这几日更是封闭了山路,严加盘查,山上的庙宇,除了原有的已登录入册的佛道子弟,其余的人一律驱逐下山。

山下的大庙也只接待大菩萨或者有门路的僧道,没有名望没有道行的小仙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往那些不甚出名的庙里钻营。一时间山下的中小庙宇人满为患,连水月庵这样平日里无人问津的弹丸小庙都成了香饽饽。

僧多庙少,想要住进来,多少都要拿出点儿诚意来。于是靠着这些人的诚意,慧慈师太很是赚了一笔。

人多了。要忙的事情自然也就多了。要张罗一天三顿的斋饭,早晚两课也不能落下,闲暇里还要陪着花了大价钱住进来的客人们观览一下圣山的风景,喝喝茶,交流交流参禅的心得。

直到二更天才算忙完了,回到自个儿的禅房,刚刚坐到榻上。一个小尼姑便捧着一封信进门而来。“师太,门外来了一位男施主,点名要找您。

问他名姓。他不肯说,问他来意,他也不肯透露,只给了弟子这封信。说您看了就明白。”

慧慈瞟见信封上的圆圈,眸色微微一沉。便朝那小尼姑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候着吧。”

小尼姑打了个佛号,施施然地退了出去。

目送她出了门,慧慈才将那封信拆开来。从里面抽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纸来,长不过五寸,宽不过三寸。莫说是字。上面连一个墨点也无。

她似乎早就知道信上无字,看也不看一眼。便展平铺在榻上,顺手抓起一个破旧的蒲团,在边沿处摸索了几下,摸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来。拔掉瓶塞,将一滴浅绿色的液体滴在那张纸上。

液体迅速氤氲开来,不消片刻工夫,便蔓延至整张纸,又迅速蒸发掉,只余下两行越来越清晰的字迹。

慧慈细细看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有解错上头的意思,才将那张纸对着烛火点燃烧掉。另外寻来一张普通的白纸,提笔写了两行字,吹干装进信封。

喊了候在门口的小尼姑进来,将信交给她,“那位施主想必是找错人了,你把这封信还给他。我们这里是庵堂,不便收留男客,请他回去吧。”

小尼姑应了声“是”,袖着那封信出了后殿,来到庵堂门口,将那封信从门缝里递了出来,并转达了慧慈的话。

吃了个闭门羹,有一瞬间,周漱疑心自己被济安王或者颜成给骗了。不过很快地,他就觉出这封信跟送进去的那一封不太一样了,好像稍稍重了那么一点儿。

忙将里头信纸抽了出来,挪到有月光的地方,凑近了细看,只见纸上写了两行娟秀的小字,是两句唐诗: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他心头一动,看向悄无声息立在他身后的乌木,“水月庵可有后门或者侧门,门口有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