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邪克勒连忙摇摇手,道:“不,不。这与兄弟情义无关,这是道理,唐人最讲道理。甘州确是大唐疆土没错,但肃州以西以北,都是突厥之地。你不会不记得,当年是我倒戈一击,你才救了凉州唐军,才得到了肃州以西以北之地吧?”

说到此处,朱邪克勒一咬牙,慨然道:“既然是兄弟,做哥哥的吃点亏,将甘州让于弟弟就是了,也算是做哥哥的为这次攻凉州,给弟弟的补偿吧。”

李沐震惊了。

这还是当年那个木讷与李沂有一拼的朱邪克勒吗?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踏错了节奏,一直被朱邪克勒拽着走。

如今意识到了这点,李沐反而笑了。

他不再理会朱邪克勒的话,而是岔开话题,正容道,“当初李沂跟我说,你不是个好人,我一直不信,今日,我信了。”

李沐说得很自然,也很平和,如同陈述一个事实。

就象在说,天是天,地是地一般。

朱邪克勒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突然变脸道,“我的兄弟,你这是在羞辱我吗?”

李沐再次转换话题,微笑道:“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是放弃占据大唐的数州土地,退回到战前,你我还是兄弟,大唐和突厥依旧是盟友。第二条路,你可以选择占据大唐的那几州,然后成为大唐的敌人,成为朕的敌人。”

朱邪克勒闻听脸色大变,他瞪大了双眼,凶狠地瞪着李沐。

李沐却视若未睹,继续浅尝慢饮,象在要与美酒过不去。

这世上没有人修行,也没有昊天。

李沐自然无须在意,是否会被别人用眼神杀死。

“你以为大唐能击败我吗?”朱邪克勒的语气中再没有兄弟之情,“凉州城外,我尚有二十三万大军,只要我一声令下,随时可征发五十万控弦之士。突厥人,生来就是勇士,上马皆是剽悍骑兵,个个身负穿杨之术,你真要与我决战吗?”

朱邪克勒眼神狠厉,但语气平稳,他说得没错,虽然五十万夸张了些,但再征召二、三十万应该还是能办到的。

可问题是,李沐听不懂朱邪克勒的话。

因为他不想懂。

不,他根本就没听见。

不想听的,自然听不见。

所以,李沐也说了一句话,这话朱邪克勒能听见,自然也能听懂。

“据朕所知,大唐去年在籍人口,三千余万人。”

李沐说得声音不大。

但朱邪克勒却能听见。

有力量的话,没有人敢不听见。

三千万人,二十征一,便是一百五十万人。

谁敢听不见?

朱邪克勒的脸色突然冰山化水,如沐春风。

“兄弟,我的兄弟。突厥人永远是大唐的朋友,不,是兄弟。”朱邪克勒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与大唐为敌,也从来都没有想过与兄弟你为敌,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李沐很震惊,不是震惊朱邪克勒变脸之快,而是震惊朱邪克勒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轻叹一声,李沐抬头看着朱邪克勒,“我自然是信你的,那就请你退兵吧。”

朱邪克勒的脸又开始抽搐起来,脸上的沟壑扭曲着,有一种……难堪,不,委屈地神情。

“我尊贵的兄弟,你看西域贫寒。此次出兵,我麾下三十万大军,伤亡达到七万人……。”

“说吧,你想怎样?”

“留一州,就留一州,如何?”朱邪克勒的脸瞬间明亮起来,他竖着右手食指比划着。

李沐摇摇头道:“土地你就别想了,提些该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