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步去换衣服了,元午坐在沙发上,继续瞪着没有开的电视机。

坐在客厅里,也能听到林城步在卧室小声哼歌的声音,元午突然有些坐立不安。

林城步真的有这么开心么?

元午觉得自己不太善于表达,而林城步……应该是不太善于掩饰。

也许某些方面,他是开心的,比如现在自己坐在他家里,比如昨天晚上他俩干了点儿什么,又比如他干的那点儿什么并不是出于安慰……

但就像林城步一紧张说话就会语无伦次一样,他心里不那么好受的时候,也挺明显的。

我分得清,不会弄混的。

林城步说这句话的时候,元午就已经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些低落,也许还有些失望。

虽然林城步的理解跟他想要表达的不完全一致。

没看到希望之前,不要让自己陷得太深。

这是元午想说的,想告诉林城步的。

现在看到林城步的样子,他又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不会表达,也不懂得感情,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场景,让林城步领会到这种郁闷的会议精神……

元午,你真的不合适跟任何人接近。

元午有些烦躁。

不过很快就有新的事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林城步换好衣服出来之后,他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答应了林城步陪他去医院吊水。

更烦躁了。

是的,更烦躁了。

为了缓和之前的气氛,自己莫名其妙就主动应承了一件自己害怕去做的事,他的情绪林城步一样会感觉得到,然后又会担心……

元午抓了抓头发。

“你是不是也发现了啊?”林城步从卧室走了出来。

“嗯?”元午从垂下的几绺头发缝里看着他。

“头发啊,乱七八糟的是不是该理理了。”林城步说。

“乱么?”元午吹了吹头发,“以前也挺乱的。”

“那个乱和这个乱不是一回事儿,”林城步看着他,“你现在这是真的乱,以前那个是帅帅的乱。”

“两天去打理一次,能不帅帅么。”元午又抓了抓头发。

“这样吧,”林城步蹲到他跟前儿,“我先陪你去理发?”

元午看着他没说话。

“我知道你去的是哪家,”林城步笑笑,“离医院不远,金手指,对吧

。”

元午沉默了很长时间,伸手在林城步下巴上弹了一下:“然后我理发的时候你去吊水?我说了陪你去医院就会陪你去医院,不用帮我找借口。”

“……我没有,”林城步有些不好意思,“我就是……那什么,就……我吧……”

“知道了,这口条也太不利索了……”元午叹了口气。

“口条利不利索得分干什么,”林城步突然笑了起来,“你觉得呢?”

元午瞅了他一眼。

“要不你再试试?”林城步往他面前凑了凑。

“哎,”元午拍了拍他的脸,“矜持点儿。”

“去理发吗?”林城步笑了笑。

元午犹豫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去吊水吧,梁医生说的,脱敏疗法,去几次就没事儿了。”

“那什么时候理发?”林城步问。

“不是,”元午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执着?”

“看着过瘾啊,”林城步说,“又帅又性感的我看一眼病就好了。”

“……吊完水的。”元午有些无奈。

林城步本来觉得自己今天舒服不少了,结果上车以后往后视镜里瞅了一眼,发现自己脸色居然还是挺苍白,而且因为忘了刮胡子还显得很憔悴……看来带病撸还真是消耗不小啊。

“我靠,”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一脸沧桑。”

“我开吧,”元午看了看他,“你大概的确是……消耗大,中午再吃点儿牛奶鸡蛋什么的补点儿蛋白质。”

“我这样子是不是很难看?”林城步有些担心,“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上楼去刮个胡……”

“美!”元午冲他竖了竖拇指,“非常美!成熟美!我开车。”

“这是由衷地赞美吗?”林城步笑着打开车门下了车。

“发自肺腑。”元午说。

元午怕医院,林城步觉得自己其实也挺怕上医院来的,人山人海,感觉抬头低头都能看到人,呼吸里全是病菌。

从停车场走到医院门口,林城步停下了:“咱们现在进去了啊?”

“嗯。”元午双手插兜,捂着个口罩,视死如归的眼神在嗯完之后就迅速往下冲地上去了。

“大爷带着你走吧。”林城步伸手到元午兜里把他的手掏了出来,拽着他进了医院大门。

元午的手很凉,带有点儿僵,摸手指头都能感觉出他的不安来,林城步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种完全由亲人带来的对某个地方的抗拒,是什么样的感觉,他体会不了,只觉得元午在揭掉了保护层之后,伤痕累累

吊水的人很多,这个季节感冒发烧的人都扎堆儿,元午转了一圈儿,找到了个位置。

刚把上面放着的一个空了的饮料瓶起来想叫林城步过来坐的时候,一个男人挤开他一屁股坐了下去。

元午愣了两秒钟,捏了捏手里的瓶子:“哎。”

男人头都没抬:“干嘛,坐你家凳子了啊?”

“你吊水?”元午问。

“你管我?”男人抬起头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元午知道自己脾气不太好,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没发过火,自己都挺奇怪的,总觉得是不是被元申的好脾气给同化了。

但这男人一脸欠抽地斜眼瞅过来的时候,他才感觉到了一直没有真正苏醒过来的深藏于体内的洪荒之力。

突然就一阵欣慰。

“起来。”元午说。

“你神经病吧?”男人说。

“说对了,”他点头,“还没好透呢。”

“想抽风去挂精神科,”男人指了指输液室的门,“出去左转挂号。”

元午没说话,抬手整了整脸上的口罩。

林城步刚把输液的单子交给护士,就听到身后一阵混乱的惊呼。

他回过的头的时候就看到元午站在输液室后门的椅子旁边,一个男人摔在了他脚边的地上。

“干什么啊!”护士马上喊了一声,“这里都是病人!不要打架!”

林城步本来想要过去,但看了看元午之后,他停下了脚步。

没忍住地笑了笑。

有多久了?

他终于又看到这样的元午了。

地上那个男人跟元午差不多个头儿,但他站起来以后的气势,以林城步的经验,他绝对不是元午的对手。

“要打出去打啊!”林城步喊了一嗓子,“别磕了碰了别的病人!”

这么怂恿人打架挺不好的,但他在看到元午回到以前样子的那一瞬间,就顾不上好不好的了。

打吧!哪怕是当作发泄。

虽然他并不确定元午到底有没有什么需要发泄的。

反正元午打架有数,跟这人打架也吃不了亏。

林城步见过元午打架,而且不止一次。

有一阵儿18号经常有人闹事,动手的时候只要不靠近吧台,元午都是看热闹,但只要有人过去了,他就会动手,林城步老觉得这人是不是天天站吧台表演有感情了

一直到他忍不住问了江承宇。

“你真可爱,我当老板的都没有捍卫吧台的激情,”江承宇说,“他就是懒得走过去,有人送上门儿了,他才动手。”

元午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往这边看了一眼,一把揪住了那人衣领,扭头就往输液室外面拽。

那人一边想要挣脱,一边往元午身上一脚蹬了过去。

元午没躲,直接往他腿下面一捞一拉,这人立马再次摔倒在地上,想站起来已经没什么机会了,元午拖着他走得很快。

就看着他一路挣扎着就那么被拖了出去。

“那个是不是你朋友!”护士瞪着林城步。

“啊,”林城步笑了笑,“是。”

“你去拉一下啊!”护士皱着眉,“在医院这么打架是干嘛啊!”

“肯定不会在医院打的,”林城步说,“我朋友特别有数,相当稳重,的一个老年人。”

护士白了他一眼:“一会儿保安就去了。”

“嗯。”林城步点点头。

他觉得元午在保安直到之前就应该能结束战斗了,咔咔两下完事儿。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护士刚给他扎好针,元午就已经从外面进来了,衣服整齐干净,连口罩都没歪。

“完事儿了?”林城步有些吃惊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