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两个人齐齐一愣。

程宇喘息着,侧头一看,神色大惊,连忙从芳草萋萋身上翻了下来。

手忙脚乱穿衣服。

芳草萋萋一脸酡红,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一侧身,从床下捡了内衣,慢条斯理地穿起来。

神色冷淡讥诮,一点也没有偷情被抓的羞耻感。

相反——

她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看着姜晴咬牙切齿地立在门口,越发得意。

“你怎么来了?”

程宇穿好衣服,连拖鞋也没穿,光着脚,就到了姜晴跟前。

他的确爱过姜晴,两个人也有过颇为愉快的短暂时光,甚至,他都有过娶姜晴为妻的念头,只可惜意外太多,姜晴给他带来的冲击,完全消磨了最开始并不稳定的感情。

眼下——

对上姜晴,他更多的是恼怒,而不是羞愧和懊悔。

“我怎么来了?”姜晴冷笑一声,突然大吼道,“我怎么不能来?我怀着你的孩子,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和这个贱人上床,啊,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她看着程宇,简直要气疯了。

自从那天在酒店以后,芳草萋萋在网上一直抹黑她。

她心情不佳,懒得管,可偶尔上微博,各种和私信质疑辱骂简直要气死她。

可是呢?

程宇竟然还和这贱人在一起鬼混!

“谁是贱人!”耳边一道女声讥诮道,“我看你还是没有弄清楚是不是?你知道网上那些读者现在怎么说你呢?白莲花,圣母婊,什么难听的都有!你还得意个什么劲,凭什么高高在上!生了孩子就要滚去监狱了……”

“你说什么?!”姜晴直接打断她,厉声道,“程宇!”

芳草萋萋并不知道她和姜衿的那件事,肯定是程宇告诉她的。

为什么?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凭什么?!

“你别激动!”程宇看见她都觉得头疼,抬手就将她往外扶,一脸烦躁地劝道,“我就无意中说了两句,也没什么,芳草她又不是外人。”

“她不是外人?”姜晴呵呵笑一声,“她不是外人?”

“啪!”

她抬手甩了程宇一个响亮的耳光。

程宇猝不及防,捂着脸看她,咬咬牙。

芳草萋萋穿好了衣服,眼见他被打,直接扑过来朝着姜晴又是一巴掌。

冷笑道:“这是还给你的!”

话音落地,反手又扇了她一巴掌,气愤填膺道:“这是替程宇还给你的!”

她力道极大,姜晴差点被打懵了。

勉强站稳,不敢置信地看了程宇一眼,怒火中烧,直接伸手朝芳草萋萋得意洋洋的脸蛋抓过去。

芳草萋萋扯着她胳膊甩到一边。

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等她回过神来,姜晴直直扑到了床角,紧接着,发出“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很快,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红了垂落的被子。

芳草萋萋大惊,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程宇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看她一眼,连忙俯身下去,抱起了姜晴。

“肚子痛,”姜晴一张脸瞬间惨白了,看着他同样汗水满布的一张脸,喘气道,“孩子,孩子……”

程宇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芳草萋萋也吓傻了,踉跄后退一步,慌乱道:“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叫救护车!”

程宇抱着姜晴,朝她大吼一声。

芳草萋萋吓了一跳,连忙扑到床上去找手机了。

——

姜家,书房。

姜煜沉着脸坐在沙发上,久久没说话。

低头抽了一根烟。

楚玉英看着他,又疑惑又忐忑,还有点难以言喻的慌乱。

从刚才进大厅之后,姜煜脸色就不对劲。

眼见她问候都不吭声,只脸色铁青地说了句,“你和我上来一趟。”

眼下——

两个人进书房好久了,他还是不吭声。

莫非——

知道了她的那些事?

楚玉英念及此,更是不敢主动开口。

姜煜将手中的烟头重重地摁灭在烟灰缸里,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直接道:“说吧,当年是怎么回事?”

“……”楚玉英愣一下,完全没反应过来。

姜煜看着她,冷笑,“我是问二十年前,昌德大酒店,怎么回事?我一醒来看见你在房间里换衣服?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清二楚地告诉我!”

楚玉英心里咯噔一声。

没说话。

脑子飞快地转着,实在不明白,姜煜怎么会突然这样问。

“哑巴了?”姜煜紧紧拧着眉。

楚玉英勉强笑道:“你怎么突然问那么久的事情,过去太久了,我实在没什么印象。”

“没印象,我们为什么结婚,你不知道?”

“这个当然知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姜煜啪一声,打火机重重地拍在了茶几上。

楚玉英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我怎么知道?我醒来我们就睡在一起了,我喝醉了,前面的事都不记得了。”

姜煜脸色越发阴沉了。

呵呵。

当年喝醉的那个是他!

时至今日,他还清晰地记得,女人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妩媚轻笑,“去酒店?”

她竟然说自己喝醉了?!

姜煜气急反笑,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走了两步,看着楚玉英,一字一顿道:“当年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楚玉英,我说你可真有本事,真有本事,啊!”

他话音落地,一抬手,将桌上一个青瓷净瓶挥了下去。

碎片飞溅,楚玉英吓得“啊”一声尖叫。

混乱过后——

书房里一片死寂。

姜煜重重地舒了一口气,眼见她神色闪躲,直接抬步过去,一手掐了她脖颈。

楚玉英死命地掰着他的手,太害怕,双眼都瞪老大。

姜煜恨不得掐死她。

想到被这样一个女人蒙骗了二十多年,满腔怒火都无法下咽。

他一只手举着楚玉英,几乎将她提起来。

楚玉英说不出话来,惊吓的泪水都从眼角流出来。

姜煜手一松。

“咚”一声闷响,楚玉英跌落在地。

惊魂未定,仰头看一眼,连忙抓着他裤腿哭诉道:“你在说什么啊?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当年是你要娶我的,我……”

她话未说完,姜煜抬起一脚将她踢开。

“时至今日还想隐瞒?”姜煜气急败坏道,“要不是衿衿的身世被揭露出来,我不知道要被你骗到什么时候!”

楚玉英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姜煜喘了一下,勉强稳稳心神,一字一顿道:“当年和我在酒店共度一夜的女人是宁锦绣,她要找的亲生女儿,不是姜晴,而是衿衿,你们同一日生产,两个孩子在医院抱错了。衿衿是她的孩子,父亲就是我,至于……”

他语调微顿,咬牙道:“姜晴就是你生的那个孩子。”

姜煜猛地上前一步,揪着她衣领,一字一顿道:“我问你,姜晴是我的孩子吗?”

楚玉英一脸木然。

姜煜冷笑道:“我们新婚夜你就不是处了,这之前,你有男人?”

“不,没有,没有。”

“没有?”姜煜一只手扯着她一侧的头发,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眼睛,讥诮道,“处心积虑顶替宁锦绣,你这么阴沉的心思,难道不是刻意婚前破身?”

“不,不是,不是!”

楚玉英被他一再质问逼迫,有些濒临崩溃了。

姜煜看着她惊慌失措一张脸,实在倒胃口,直接放开,站起身,居高临下道:“我现在就差人将姜晴接回来,咱们就看看,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她是不是我的孩子,要不是,后果你自己掂量!”

他这意思……要离婚吗?

楚玉英一时害怕起来,哭求道:“别这样,我错了还不行吗?不能离婚,虽然我当时骗了你,可是我们好歹夫妻二十年啊,我为你生养了一儿一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一儿一女?”姜煜嗤笑一声,转身直接开门。

神色一愣。

姜衿和姜皓都站在门外,和那条狗一起,神色定定地看着他。

“谁让你们上来的?”姜煜冷声问。

姜衿看着他脸色,久久没说话。

姜皓也看着他,张张嘴,同样说不出话来。

在他的印象里,父母极少吵架。

不对。

应该说从未吵过架。

也就姜衿回来又离开之后,两个人在书房里闹过一次。

眼下是第二次。

却揭露出这样让他震惊的真相。

姜晴和姜衿,原来……都是他姐姐吗?

可他的父母其实毫无感情,妈妈是骗子,爸爸当年要娶的那个人,是宁董事长。

姜衿她——

是爸爸和宁董事长的女儿?

好混乱,为什么能这么混乱啊……

姜衿的吃惊不少于他。

姜煜说出的真相太令人意外了,尤其,宁锦绣才是她妈妈。

她一直在找的女儿,就是她?

姜衿咬唇看着姜煜,姜煜也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正准备说话,书房里他手机突然响起来。

姜煜一愣,转身去接了。

没听两句,脸色就变了几变,随后,沉声道:“知道了,我们马上过来。”

垂眸看一眼楚玉英,面无表情道:“起来,去医院。”

“啊?”楚玉英一愣。

“姜晴流产了。”姜煜话音落地,直接转身出去,路过姜衿和姜皓边上,淡声道:“很晚了,你们两个就待在家里,明白吗?”

“嗯。”

姜皓木木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楚玉英忙不迭起身,追着姜煜下楼去。

他们身后——

姜衿抬眸看了姜皓一眼,伸手握握他胳膊,哄劝道:“别多想。”

“姐姐,你说爸妈会离婚吗?”姜皓突然问。

问完了,又自顾自苦笑道:“我忘了,她不是你妈妈。”

姜衿无言以对。

她太震惊,也需要时间,好好理一下思绪。

“我先回房了。”

姜皓话音落地,转身离开。

姜衿看着他背影,只觉得,她从未见过这么丧气的姜皓。

伸手拍拍丞相的脑袋,她声音淡淡道:“丞相,我们也回房吧。”

丞相仰着脸看她,一转身,晃着蓬松柔软的大尾巴,闲庭信步般,优雅地走到前面去。

姜衿一愣,抬步跟上。

——

楚玉英和姜煜一夜未归。

第二天一早,姜煜一通电话,姜皓和姜衿一起到了医院。

做亲子鉴定。

姜衿签了名字,侧头看了姜皓一眼。

姜皓拿着笔,看着笔下的两份亲缘关系鉴定同意书,清隽白皙的一只手,微微发抖。

只觉得无比耻辱。

他从小顺风顺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

对着薄薄两页纸,如此痛苦。

自己的爸爸在怀疑什么,在判断什么,他能不清楚吗?

他觉得妈妈不可信。

连带着,对这个家所有人都产生了怀疑。

不仅要鉴定血缘关系,还要加急出结果,要在最短时间,毁掉这个家吗?

姜皓握着笔,胡思乱想。

“算了。”姜衿一把夺掉他的笔,抿唇道,“不愿意就别签了。”

姜皓看她一眼,紧咬着浅白的下唇,半晌,沉默着从她手里抽了笔,侧身刷刷地写了名字。

转过身,坐到了墙边长椅上。

发呆。

姜衿看他一眼,也抬步坐到他边上,跟着发呆。

好半天过去。

姜衿抬手拍了一下姜皓的胳膊,轻声道:“走吧,这结果最快也得三天出来。”

姜皓“嗯”一声,起身走了。

姜衿给姜煜打了声招呼,连忙跟着他离开。

一起回家。

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两人还是沉默。

姜衿坐久了觉得困,微微侧了身子,靠着车窗打盹。

姜皓看她一眼,拿出手机,发短信给今朝有酒。

【师父,在吗?】

自从两个人交换了手机号码,也不怎么在QQ上联系了。

他高三,平时很忙,其实也没有时间像以前那样,经常打扰今朝有酒。

乔远接到短信,还有点意外。

想半天,回复他。

【在。】

【我挺烦的,有点不知道怎么办。】姜皓抑郁道。

【怎么?】

【家里出了一点事。】

……

你来我往地聊了好一会,说了心事,姜皓心情好一些,挂了电话。

乔远握着手机,若有所思。

他在孟家。

乔晞将茶杯递给端坐在椅子上的孟庆,侧头就瞧见他神色凝重,轻笑一声,打趣道:“你这是怎么了?莫非姜衿那丫头又出了什么事?”

“没事。”乔远收了手机,靠近沙发里。

神色慵懒。

孟庆喝了一口茶,看着他脸色,挑眉嗤笑道:“那姑娘还没追到手?”

乔远看他一眼,没吭声。

孟庆也不介意,朝乔晞道:“阿远这追女孩的手段还是弱了些。”

“呵。”乔晞挑眉笑,“你没见过那姑娘,脾气拧着呢,是个软硬不吃的主。”

“有你拧?”孟庆突然道。

乔晞没好气剜了他一眼,懒得说话了。

孟庆哈哈笑一声,声如洪钟,伸手就去扯她手腕。

乔远余光瞧见,站起身,告辞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晚上过来吃饭。”

眼见他大跨步离开,乔晞连忙叮咛一声。

乔远没回答,直接出了大厅。

“四哥。”

边上几个男人齐齐唤一声,连忙跟上。

乔远一垂眸,漫不经心发问道:“上次拿回来的那些照片呢?”

“哪次?”有人一愣。

“楚玉英和她外面那个男人。”乔远道。

“在呢,我都好好收着。”

乔远点点头,抬步往出走,紧紧蹙着眉,盘算。

姜皓刚才那些话太让他意外了。

万万没想到——

姜衿竟然不是楚玉英的孩子,姜晴才是。

那——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一对母女继续在姜家耀武耀威了。

姜煜竟然已经动了心思,他必须得再添一把柴,让他这股火烧得更旺些才好。

至于姜皓的心情,其实完全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乔远伸手在薄唇上摩挲两下,垂眸看向边上紧跟的男人,笑道:“三天之内,将那些照片送到姜市长跟前去,记准了,务必想办法直接送给他本人。”

“明白,四哥放心。”

“嗯。”乔远捻捻手指,点点头。

勾唇一笑。

——

姜晴在医院住了两天。

元月二十五日,被楚玉英接回了家。

姜衿和姜皓也在。

四个人,各忙各的,也不怎么交流,心情都不好。

等着鉴定结果。

晚上六点,姜煜面色铁青地回了家,随行的,还有宋铭和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

三个人到了大厅,先后坐在沙发上。

楚玉英亲自倒了茶端上。

姜煜抬眸看她一眼,又看看边上凑巧下来的姜皓,发话道:“上楼去,叫衿衿和姜晴一起下来。”

姜皓点点头,转身上去。

没一会——

叫了姜衿和姜晴一起下来。

姜晴似乎刚睡醒,头发有点乱,抿着唇,紧跟姜皓,坐到了沙发上。

她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茫然过,整个世界崩塌了。

姜皓也是。

姜衿看上去稍微冷静些,在茶几下拿了软凳,就坐在最边上,方便丞相能自在地蹲坐在她边上。

宋铭看见丞相,意外笑道:“怎么养狗了?”

“晏哥哥给我的。”姜衿看他一眼,淡淡地笑了一下。

宋铭蹙了眉。

想着最近网上喧嚣尘上的那些言论,不吭声了。

仔细审视了姜衿两眼,突然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丫头,晏少卿和楚乔被当做一对的事情,难不成她不清楚,还是说,分明知道,却佯装什么也不知道?

宋铭淡淡想着,边上的姜煜直接开口道:“陈律师。”

戴眼镜的律师应一声,将手边几份亲子鉴定报告单全部放在了茶几上。

同时——

将一份起草好的离婚协议书放在了楚玉英跟前。

楚玉英狠狠愣一下。

姜煜淡声道:“皓皓归我抚养,姜晴你带走,看一下协议书,没问题就签字。”

“离婚?”楚玉英脸色难看到极点,“我不同意。”

根本看也不看一眼协议书。

她边上——

拆开了亲子鉴定单的姜晴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不敢置信地看向楚玉英。

她竟然不是姜煜的女儿吗?

却是楚玉英的女儿。

那——

她的父亲呢?

她正胡思乱想,一沓照片突然“啪”一声,落在了眼前的茶几上。

中年律师淡声道:“姜夫人,您在这件事上属于过错方,闹上法庭也占不到丝毫便宜的。”

姜晴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照片上。

楚玉英一张脸因为激情微微扭曲,和她相拥纠缠的男人,黝黑结实,却粗鄙不堪,两个人,清晰地出现在每一张照片上,亲密关系毫无疑问。

好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姜晴急促喘息着,看着楚玉英,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判刑了。

就指望着姜煜帮她活动活动,开脱罪责。

眼下——

就连这最后一丝希望,都没了吗?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这样呢!

姜晴紧紧地捏着那一张报告单,感受着客厅里窒息的氛围,竟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楚玉英也愣了。

第一时间看向姜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