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王琳一张老脸涨得通红,他先前见两人笑得诡异,心头便隐隐不安,只是他平日看不起市井之徒,才没在意,此时听来,人家骂人可比自己高明多了,不仅人被骂了,还发作不得,更厉害的,人家根本没点名骂你……这种高难度的活儿,他一直以为是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能,没想到一个斗大字都不认识的大头兵,竟将这种骂人不吐脏字儿的境界练得炉火纯青,就连他这个官场的老江湖,也没听出来,不免又羞又怒,瞪着那兵痞道:“你,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戏弄本官……?不怕大明律法么?“

“哎,说不过就威胁,这就是官老爷,你说你们整日累不累啊,天天带着面具去唱戏,不是祖宗规矩,就是大明律法,就不能没点新鲜花样么?“那兵痞道。

“可不是么,连我们兵痞都不如,着实让人失望,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官儿是怎么当的,这圣贤之书是怎么读的!”为首那兵痞叹气了声,一脸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模样,让人看了怀疑他们是不是弃暗投明了。

“你——?“王灵光面色大变,望着眼前侃侃而谈的兵痞,往日滔滔不绝的他,竟连一句话儿也说不来,什么圣贤书,什么大道理在这儿似乎全无用处,他们那些污秽之言,斜插浑打的话儿,竟让他们措手不及,这种无力感,他还是头一次,说了一个”你“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事实上不仅仅是他,就连其他言官也是如此,此时此刻,王琳才庆幸李时勉见机得快,与这帮粗俗不堪之人辩论,无论输赢,丢的都是自己,反而是他们,以为毫无顾忌,可以死无忌禅,骂起人来,比他们还高明的许多,而此时此刻,他才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杨峥,从心里上的敬佩,至古至今,面对言官,有几个人能想出这么卑鄙无耻下流的法子来应对呢?

这一番思索,竟让他心灰意冷,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

见这些官老爷个个一句话都不说,大为得意,扫了一眼王琳,为首的那兵痞道:“我说当官的,看你也读了不少书,也算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怎么就这么与杨侍郎过不去呢?“

王琳瞪了他一眼,道:“不是我与他不去,是那姓杨的与天下过不去,身为言官岂能坐视不理?”

“你胡说?杨侍郎是一等一的好官,别以为我们是大头兵,就什么不知道,你们也不去打听打听,这京城那个不说杨侍郎是个智勇双全,做事实做大事的人,不说他退蒙古鞑子,抱住百姓不受蒙古人欺负,就是他以三千将士平定安南,这份胆识,天下有几人能比!”身后那兵痞道。

“还有,人家开海禁,下西洋,罢黜朝贡,兴盛市舶司!这哪一样都是一等一的好事,若指望你们,指不定抱着祖宗规矩守几百年,你们拿着朝廷的俸禄,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自是不知沿海百姓的疾苦,你们若去看看就知道了,那里百姓靠海而活,或从事渔业生产,或从事海上贸易。洪武爷“严交通外藩之禁”,堵绝了沿海地区人民的正常谋生之路。他们除起来进行斗争之外,已经没有其他选择。海滨民众,生理无路,兼以饥馑荐臻,穷民往往入海从盗,啸集亡命”。“海禁一严,无所得食,则转掠海滨”。此外,滨海地区的居民还采取了另外一种斗争的手段,逃亡、潜往海外。过着妻离子散的日子,若是遇上的风浪,家破人亡也不是没有,这日子你说惨不惨,杨大人是不是好官,你们说了不算,你得去问问沿海的百姓,你问问他们看,咱们的杨侍郎是不是个好官!”

这几句话儿问得理直气壮,竟让言官一时找不到话儿来反驳。

“好官,好官还做出让西洋宝物流失的坏事?“王琳冷哼了声,冷冷的道。

为首那兵痞道:“你说的是西洋宝物十分之一流落皇室吧,要说我啊,这事儿杨大人做的没错?”

“胡说,如此不顾天下百姓死活的事情,尔等还敢说他做的没错?”王琳怒斥道。

“胡说的是你们吧!“兵痞怒道,身后的几个更是大声道:”不许你们骂杨侍郎“。

“无知刁民!”一个言官忍不住骂道。

“无知?”为首那兵痞冷笑了声,道:“无知的是你们?”

“笑话,开海禁,下西洋,罢黜朝贡,兴盛市舶司!西洋之物可当归户部,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杨峥明知这个道理,却冒天下之大不韪,私自取悦陛下,拿西洋宝物为儿戏,这样的人不是无知之人,是什么?”王琳喝道。

“杨侍郎才不是这样的人?“兵痞怒道,一个个挥舞着拳头,大有你再胡说,小心我拳头伺候。

藩王的那一幕,众人尚未回过神来,生怕惹怒了这帮兵痞,再来一顿拳打脚踢,他们这瘦弱的身板,再也受不起下一波的攻击,因此人人面露恐惧之色,刚刚还想伸头说几句的,看对方这架势,话到嘴边愣是吞了回去,除了王琳等人外,竟无一人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