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黑风洞里,远方的风刃,还在不断袭来。

见愁就盘坐在最中心,在风最大,也是风刃最多的位置。

目之所及,全是大大小小的风刃。

每一道风刃,都带着一种尖锐至极的感觉,那诡异的灰黑色,甚至让人觉得它是在吞噬落在它身上的光线。

见愁沉下了心神,极力地用目光注视,却发现,就连她的目光也仿佛不能看清楚它们具体的模样。

每一道风刃,乍看清晰,实则模糊。

没有清晰的边界,只在出现的时候,带着一片扭曲的涟漪。

见愁忍不住怔然片刻。

“噗!”

就在这一瞬间,先前被她目光所锁定的风刃,已经在转眼之间扎到了她的身上。

顿时,又是一阵血花。

剧烈的疼痛,霎时唤回了见愁的意识,她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胸口,只见血肉淋淋,深可见骨。

罢了,习惯了。

反正也死不了人。

这样的想法,轻而易举地便爬上了见愁的心头,她微微皱眉,重新看向了前方。

这些风刃,似乎不像是自己想象之中的那么好对付。

那一位超过了周承江的,必定是个奇才了。

现在,她要想个办法,观察一下风刃才好。

思索片刻,见愁终于下定了决心。

没有什么好办法,抓住就好!

念头落定的一瞬间,她毫不犹豫,直接朝着自己身前三尺处一伸手!

仿佛有“砰”地一声轻响,那一道风刃一下就撞到了她的手心里,血肉溅开,可同时,见愁的灵力也跟了上来,覆盖到掌心,坚硬的骨头更发出一种近似于美玉的光泽。

那风刃,竟然一时难以划破见愁的手掌,遁逃出去。

困在见愁掌中的风刃,并不老实,锋锐的割裂之意,拉锯一样,与见愁掌心的灵力和坚骨碰撞,只有一朵又一朵的血花。

剧烈的疼痛,钻心一样。

然而,见愁分毫不放,甚至眼眸发光。

抓住了!

她刚高兴没一会儿,手中一阵震颤。

原本被见愁稳稳抓在手中的一道风刃,竟然在她低头去看的一瞬间,消散成一片灰黑色的灵气,被后面来的风一吹,便无影无踪!

灵气?

见愁一下像是触摸到了什么,微微思索片刻,再次朝着前面伸出手去。

再抓一道来看看!

……

时间,便在这样的一抓一散之中,飞快地流逝。

洞外。

赵云鬓望着黑风洞洞口的目光,已经近乎呆滞。

此时此刻,星月满天。

黑风洞比之此前的狂躁,已经温和了许多,那一段活动期,在渐渐过去。

按理说,赵云鬓应该更高兴才是,可偏偏她的心越来越冷。

近日来,黑风洞没有人来。

九日多过去了,崖山从始至终也就两个人在这里,剪烛派却浩浩荡荡来了十几号人,似围追堵截。

他们是生怕见愁就跑了,以后再也逮不到这样的机会。

将崖山的大师姐赶尽杀绝,只怕是没有什么可能,崖山也不可能真的让剪烛派这样做,但是抓住机会,给崖山扣上一个蓄意报复,滥杀无辜的罪名,却是轻而易举。

难得的抹黑崖山的机会,众人怎能错过?

可是现在……

一开始生怕见愁窜出来就跑了的众人,都有些傻眼。

一直没有人出来。

赵云鬓的阵盘摔下去,已经整整有九日多,接近十日了。

阵盘原本就是由灵石镶嵌而成,是一种一次性的消耗品,阵法的力量也是由灵石提供的,一旦灵石之中的灵气耗尽,阵法也就会崩溃。

现在,笼罩在黑风洞口的阵法,泛着濛濛的白光,原本还是璀璨的一片,在夜色之中可以一眼看见。

可现在,要仔细瞪圆了眼睛,才能看见那细细薄薄的一层光芒。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座阵法,已经支撑到了极限。

“滴答,滴答……”

周围分明没有水珠落下的声音,可是赵云鬓竟然听了个清清楚楚。

她慢慢地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恍惚之间居然有一种错觉——

这是滴血的声音吧?

多少天了?

第一天,将阵盘摔在黑风洞口,赵云鬓料定见愁撑不到几个时辰,就要灰溜溜地滚出来,毕竟筑基后期的修为,能撑多久?

可是他们从日出等到日落,洞口竟然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那时候,赵云鬓想,一定是崖山的长辈们给了她很多的法宝,才能撑到现在。

顶多三天,三天之后,她一定滚出来了。

赵云鬓已近磨刀霍霍,正好剪烛派的人也都来了,胆气一壮,几乎立刻就放了狠话。

然而,崖山那边的颜沉沙和戚少风,却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说,我们跟你们一起等大师伯出来。

那时候,他们还不明白这个眼神的意思。

可如今所有人都明白了。

是怜悯,是嘲讽,是兴叹……

崖山大师伯见愁,以筑基后期的修为,在黑风洞里待了快十天!

剪烛派所有人,不敢与崖山发生冲突,只能站在外面等待。

可是没有人出来。

从一开始的笃定,到后面的不断失望,再到此刻,已经只剩下麻木。

第四天,见愁没出来;

第五天,见愁没出来;

第六天,见愁没出来;

没出来。

没出来。

没出来。

……

坐在不远处的颜沉沙,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摇头啧啧地叹气。

戚少风望着那一黑风洞口的眼神里,却充满了一种向往:“我就知道,大师伯一定不会那么早出来,让他们如愿的。颜师兄,你说大师伯在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奇遇?”

奇遇?

颜沉沙一怔,手指一甩洞箫,道:“或许吧。越迟出来越好呢。”

看看那边赵云鬓一副如土的面色,颜沉沙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意。

没灵石就不要当自己财大气粗嘛。

真是,阵盘都甩出去了,如今在这里心痛,多没品?

不过,重要的还在后面。

眯着眼,颜沉沙愉悦地看向了黑风洞口。

一阵黑风吹来,那薄薄的阵法光芒一阵摇曳,阵脚的灵石眼见着颜色已经变成了一片灰白,没有什么光泽了。

简直像是一条苟延残喘的狗。

这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集中到了这一座阵法上。

商了凡在剪烛派的人来了之后,也不好坐在崖山这边,便已经走了过去,与自己的同门们待在一起。

他也望着那一座阵法,看着这情况,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都快十天了,崖山的见愁前辈还没从洞里出来,根本不可能啊。如果真如你们所言,她只有筑基期的修为,怎么也撑不到这个时候。赵师姐,你是不是弄错了?”

“之前那一群人亲眼所见,你们亲耳所闻,还能有错?”

在剪烛派的人来了之后,赵云鬓曾将目睹见愁入内的人都找过来问了一遍,谁不都说见愁已经进去了?

赵云鬓原本心里就火大,这时候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近乎恶狠狠地瞪着他。

“商师弟难道怀疑他们说谎吗?杀了郑师妹的凶手,就在这黑风洞中,谁出来,谁就是凶手!难道,商师弟要为那女魔头开脱不成?”

这话一出,那边的颜沉沙与戚少风两个人齐齐变色。

颜沉沙皮笑肉不笑地站了起来,扬声道:“剪烛派的赵仙子,说话可要注意了。说大师伯是女魔头,可要拿出证据来……”

他话音刚落,近日来一直憋了一口气的赵云鬓,仿佛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子一样。

她一下从盘坐的石壁上翻身起来,凛然站到了崖山的对面,冷喝道:“证据?还要什么证据?我死了的郑师妹就是证据!你崖山杀了人,还要装作自己什么也没做,当我剪烛派活该不成?”

旁边剪烛派的弟子闻言大骇,只觉得赵云鬓这一句话也说得太过分了,不由连忙开口道:“赵师姐!”

然而,已经迟了。

“啪!”

澎湃着汹涌力道的一巴掌,狠狠摔在了赵云鬓的脸上!

那一瞬间,修为低微的她,竟然根本来不及反应!

原本娇俏的一张脸,在这一瞬间朝着石壁那一面狠狠摔去,甚至带动了她整个人的身体。

“砰!”

一声巨响。

赵云鬓整个人都被这一巴掌拍在了石壁上!

鲜血长流!

这巨大的动静,霎时震慑住了所有人,剪烛派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搭把手。

“枉批了一张人皮,谁料想满嘴吐狗牙。”

颜沉沙淡淡地说完这一句,收回了自己“隔山打牛”的一手,微微笑了一声。

“你!”

剪烛派中立刻有人忍不住,想要上来反驳。

然而,站在最前方的一名男修拦了住了他们:“都滚回去!”

冷声的一喝。

原本处于愤怒之中的剪烛派众人,一下清醒了。

他们面对的,是一名修为远高于他们的崖山元婴修士!

这一下,再没人敢反驳。

所有人都被这一巴掌的力量吓住了。

这里只有他一个元婴期!

谁敢跟他争?

此前不过是仗着剪烛派在此事之中看似占理,崖山为了避嫌。

可现在呢?

颜沉沙就这么直直的一巴掌摔过来,谁还敢跟他讲理?

其实,若非名门正派,解决事情的手段相当简单。

一巴掌打过去,不服你叫唤,再叫唤我再打。

没有任何事情是暴力不能解决的,正如崖山拔剑派的座右铭:没有什么麻烦是一怒拔剑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拔腿。

商了凡只看见赵云鬓整个人在拍在悬崖峭壁上之后,整个人翻着白眼就晕了过去,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竟然一下从峭壁上摔下,落了下去。

下面正好是她自己的那一座阵法。

又是重重地“砰”一声。

赵云鬓的身子,砸到了那一座可怜的阵法上。

一阵十分勉强的白光,从阵法一圈一圈的光罩上亮起,似乎就要大吼一声,爆发出自己强大的攻击力来。

然而……

这在众人看来,不过是垂死之前的挣扎。

那一座原本便到了尽头的阵法,在赵云鬓这一砸之后,竟然发出了一种琉璃破裂一样的声音,随后“轰”地一下,整个阵法霎时间崩碎!

“啪啪啪!”

一连串灵石爆裂的声音。

无数灵石的灵气已经被阵法给抽光,终于完全灰白了下去,承受不住如此的巨力,一下碎成了一滩白灰!

一座造价数百灵石的昂贵困字阵盘,竟然就这样烧没了……

剪烛派的人,自然都知道这一座阵盘的昂贵之处,那一瞬间的表情,精彩无比。

站在悬崖壁上的颜沉沙,不由得一挑眉。

这一巴掌出去的效果……

有点小惊喜啊。

自己苦苦支撑着的阵法被自己给砸没了,还好赵云鬓现在是晕过去了,不然现在要醒着,只怕也会被气得死过去又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