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1章 真有那么好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喊晴儿的声音:“晴儿,开会时间快到了,抓紧走了!”

晴儿看看表,对外面喊道:“知道了,马上就走。”

晴儿下午要开会,我和爹娘也就告辞。

晴儿送我和爹娘出门,爹和娘唉声叹气,愁容满面。

爹娘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晴儿在我后面。

走了几步,我转身,看着晴儿又一次低头:“对不起——”

晴儿低眉顺眼,站在我对面,低语道:“她真的有那么好?”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不想刺激晴儿。

我看着晴儿憔悴的面容,心里阵阵酸楚,说了一句:“多保重身体!”

晴儿没有回答,抬起头,看着我,明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为什么……”

我无语。

两人就在晴儿宿舍门前的雪地里默默地站立着,我想让晴儿先走,可是,她不说,甚至连开会时间快到了都不着急,就那么站在这里。

一阵北风吹过,卷起片片雪花,钻进我的脖子,停留在晴儿的头发上。

我默默地站着,承受着心灵的煎熬。

“晴儿,快走啊,开会时间到了,再迟到,要扣奖金了……”兰姐气喘吁吁地走过来。

兰姐的到来解救了我。

“哟——怪不得俺们的晴儿同志不去开会呢,原来是江大记者来了!”兰姐看见我打趣道。看来到目前为止,她仍然不知道我和晴儿分手的事情。

我冲兰姐一笑:“兰姐好!”

“你走吧!”晴儿平静地对我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看着兰姐:“兰姐,咱们走吧!”

我忙和兰姐道别,转身离去,去追赶走远的爹娘,背后传来兰姐的声音:“晴儿,你怎么了,眼睛这么红肿,是不是小江欺负你了,告诉姐,姐给你出气……”

“兰姐,没事,我这是被风吹了沙子进了眼睛……”晴儿回答兰姐。

晴儿很爱面子,她绝对不会将我和她的事说出去的,我了解晴儿的性格。

当天下午,愁绪满怀的爹娘拒绝了我留他们住几天的一再挽留,乘坐最后一班公共汽车回了老家。

就在我把爹娘送到车站,公共汽车刚驶出车站不到一分钟,我收到了柳月的传呼:“阿峰,方便回电否——月”

我急忙找到最近的公用电话,给柳月打传呼:“我在外面,30分钟之后,我在你宿舍。”

打完传呼,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柳月的宿舍。

当我气喘吁吁在柳月宿舍里坐了有2分钟,座机电话响了。

我一把抓起电话:“月——我刚回来几分钟!”

电话里传来柳月娓娓的声音:“嗯……跑上楼的吧,我听见你的呼吸很粗重……”

“呵呵……是的。”我幸福地傻笑起来。

“妮妮的生日今天好不好玩?”

“好玩,我给妮妮带了一个大布娃娃,说是妈妈给买的,妮妮见了高兴地不得了,抱着布娃娃就亲,就好像是在亲妈妈……妮妮的爸爸和小妈在家里给妮妮举办了隆重的生日宴会,买了大蛋糕,还有彩气球……”我生动地向柳月描述着,增添了一些虚拟的情节,为了让柳月开心。

柳月果然很开心,在电话那端发出开心的笑声。

“其实,妮妮虽然是后妈,但是,那小妈对妮妮其实很疼爱的,因为她自己一直没有能生育……”柳月一会说。

“是的,我看到那小妈对妮妮很娇惯,妮妮好像不大买她的帐,她也不气恼……”我接过话头:“妮妮的爸爸也和我说了,说妮妮的妈妈对妮妮是不错的……”

“你今天和宋明正单独交谈了?”

“是的!”我接着把和宋明正谈话的内容告诉了柳月,然后说:“月,你说,我这么回答他,行不行?”

“呵呵……行,你回答地很好,我们俩的事情如果现在暴露在熟人和阳光下,就翻天了,炸营了,后果简直不敢想象,我想想都恐怖……但是,等以后,我们就会在一个自由的天地里自由地生活……我现在感觉我们好像是地下工作者呢……”柳月的口气比较轻松:“你回答他的第二个问题,很明显,带有想压制他的情结,想让他知道,我混得比他好,是不是?”

“嘿嘿……是的,是有这么一点意思。”

“你啊,还是小孩子脾气,在这方面,没必要这么争强好胜,不做夫妻,还可以做朋友,既然是朋友,应该为对方的进步而祝福和高兴,不要事事都去比较,去压制,没意思……”

“我看他以前看我都趾高气扬的,很牛逼哄哄,我就来气,正好借你打压他一下,”我理屈词穷地说:“还有,姐,这个宋明正其实很窝囊,这个局长在局里是二把手,书记是一把手,我看下面医院的几个院长都不鸟他……”

听我把话说完,柳月说:“嗯……卫生局的情况很特殊,这事我早就知道,那书记资格资历都很老,还兼着市政府副秘书长,就是这么一兼,权力就硬了……”柳月平静地说:“来日方长,宋明正年龄也不大,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别看现在他有点窝囊,下面的院长都不点他,但是,笑在最后的才是最终的胜利者……阿峰,宋明正这个人我很了解,不要小瞧他,他做卫生系统的业务不行,但是,混官场……呵呵……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听见柳月赞扬宋明正,心里竟然没有吃醋和不高兴的感觉,或许是我自己现在已经对柳月很有自信了,自信没有人可以夺走我的柳月了。

“天气冷了,晚上自己要多盖一床被子,出门多穿点衣服,马路积雪打滑,骑车注意安全……”柳月又叮嘱我。

我一一答应着,心里暖融融的。

“对了,你搬到我宿舍住了吗?”柳月问我。

“嗯……还没,最近事情太忙,没来得及搬!”我撒了个谎。

“哦……你宿舍没有暖气,太冷,晚上以后就在我宿舍住吧,听话!抽空把那单身宿舍退了算了……”柳月说。

“哦……”我口头答应着,但是心里却总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到底是哪儿不对劲,说不出来,反正我是没打算搬到柳月宿舍来住。

和柳月打完电话,我踩着厚厚的积雪,回到我的宿舍,在冷冷的冬夜里,蜷伏在冰冷的被窝,捱过一个寂寞而冷落的寒夜。

冷寂的夜里,我想起了柳月,想起了晴儿,想起了爹娘……

我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突然感觉自己很寂寥和迷惘……

第二天,按照部里的工作安排,我到下面的一个山区县去采访,采访对象是一个深山里的养牛专业村。

我正好心情比较忧郁和压抑,也想去山里散散心,希望在冰天雪地的大山里找到另一个自我。

我先去了县委宣传部,在新闻科一位干事的陪同下,驱车直奔大山,奔向我预定的那个采访村。

没想到这个村的地势竟然如此险要,212吉普车在山道上磕磕碰碰一直在向上爬,蜿蜒曲折在大山里爬行了接近3个多小时,在一个接近于山顶的缓坡处停下,接着,弃车又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往前走了一个多小时,新闻干事才对我说:“江记者,石屋村到了!”

我伸头看着周围连绵而险峻的群山,看着眼前这个散落在山坡上的几户石头房子:“就是这里?”

“是的,这里是村长家所在地,也就是村委所在地,这村有9个自然村,散布在周围的山谷和山坡处……”

我看着周围山谷里散落的几户房屋,无疑就是这行政村的其中一个自然村了。

看着这深山里近似于残垣断壁组成的破旧村落,我不由肃然起敬,赞叹生命的顽强和执着。

采访进行的很顺利,这个处于大山深处的封闭落后村,近几年立足当地山区资源优势,大力发展养牛业,老百姓解决了温饱问题,并开始走上了稍有积蓄的生活。

这对于一个长期被温饱困扰的山村来说,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而在江海的北部山区,还有不少挣扎在温饱线上、致富无门的贫困村,石屋村的经验,无疑具有典型的宣传意义。

在老村长的带领下,我全面了解了村子的情况,了解了这几年养牛业发展的状况,并实地查看了养牛户的家里,听取他们的真实说法。

虽然党报新闻经常流于假大空,但是我还是尽量想多采访到一点真实的东西。

下午日落时分,采访顺利结束,准备下山。

在大家休息地当空,我在村子里随便溜达,这一随便,就溜达到村后一排石头房子面前,4间石头屋,前面是一个30多平方的空场,中间竖着一根旗杆,上面一面国旗在寒风中猎猎飘扬。

这是村里的学校,我一时来了兴趣,信步走过去。

时间已经是傍晚,院子里很安静,在院子一个角落支着一个灶台,冒出袅袅的炊烟,一个7、8岁的小姑娘正坐在灶台前,边往灶膛里添树枝边抱着一本书在看。

我静静地走过去,站在小姑娘身后看去,小姑娘看的是语文课本,正在学习呢。

“您找谁?”正在这时,我身后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

他的说话声也惊扰了小姑娘,小姑娘忙回头站起来,好奇地看着我。

我回过头去,看到一个中年男子,面色黝黑,眼睛有神,神态朴实,衣着朴素,正带着友好的眼神看着我。

第2142章 大山深处的坚守

“我——我是经过这里,随便进来看看,”我忙说:“请问您是这学校的——还有,你们是?”

“这是我们石屋村办小学,我是这学校的老师,姓王,这孩子是我的女儿。”中年男子礼貌地回答到。

我一听,肃然起敬,原来他是这所山村学校的老师。

我顿时来了兴趣,在校长的邀请下坐在旁边的木凳上:“王老师,咱这石屋小学有多少学生?”

“一到五年级,总共13个娃,”王老师憨厚地回答。

“啊——那——有几个老师?”

“就我自己,我是这5个年级的班主任,带他们所有的课程。”王老师淡淡的说道。

我被震动了:“那你在这里干了多少年了?”

“我是这村里唯一的高中生,高中毕业就在村里干民办教师,到现在,有16年了。”

我继续被震动:“你——你竟然干了这么久的民办教师,是什么力量支撑你干了这么久?”

我以为,他会说出一番豪言壮语。

王老师沉默了一会,往灶膛里添加了几根树枝:“……为了有朝一日能转成公办老师,那样,我就吃上国库粮了,工资也就高了,孩子以后的发展也就有着落了……”

“那你知道什么时候能转上?”

“不知道,等吧,反正已经等了16年了,国家总会解决民办老师的问题……”王老师浑浊的眼睛里发出希冀的光芒。

我的内心被强烈震撼,当即决定,留下来继续采访。

我安排车子和新闻干事回去,1周后来接我。

我借宿在村长家的西厢房,开始了我新的采访活动。

山里没有信号,BB机自然也收不到柳月的传呼,我只能在夜晚的冷寂和静谧里寄托着对柳月的思念。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我每日都和王老师在一起,和学校的孩子们在一起,听他们上课,和王老师攀谈。

13个山里娃,分属于不同的5个年级,在同一个教室里上课。王老师一般是先从一年级教起,依次进行,最后是5年级。

所谓年级,也就是一个班,一个班,也就是2-3名学生。

课本只有一套,是王老师自费买来的,用牛皮纸抱着书皮,大家轮流用。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王老师的教学很正规,每天早上升国旗,带领大家唱国歌,然后开始上课,中间还带领孩子们做课间操,放学后安排孩子们站好队,依次出校。

看得出,孩子们对王老师都很尊敬,进校门见了王老师都打敬礼,嘴里叫着:“王老师好!”

“山里穷,大山深,出不去,娃子再不读书不上学,将来就是睁眼瞎,就更走不出这大山了……”王老师对我说。

我从村长口里知道,王老师高中毕业后本可以在城里找份工作,但是看到山里的娃子没人教,没人管,自己主动要求做了村里的民办教师,从此,就开始了16年如一日的执教生涯。

王老师对孩子们很好,很疼孩子们,教学质量也很高,石屋小学每年小学升初中升学率都是100%,王老师教出的学生有5个初中毕业后考上了中专,还有一个前年高中毕业后考上了江海大学,这是村里解放后出来的第一个大学生。

我还了解到,王老师的妻子受不了王老师做民办老师的清苦和山里的贫瘠,3年前撇下孩子,悄悄下山走了,到了那里,不知道。从此,王老师就既当爹又当妈,带着女儿吃住在学校。

采访越深入,我的内心就越被更多的感动所充斥。

“你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很辛苦的!”坐在学校门前的大石头上,我和王老师眺望看不到头的远山。

“习惯了……做民办老师收入低,没地位,孩子妈妈跟着我也受了很多苦,她离开,我不怨她……等我以后转成了公办,她或许就会回来的……”王老师入神地看着无垠的天空,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和期望。

“你有没有想过带着孩子下山。”我看着王老师两鬓的白发,我想16年前,那里一定是乌黑的。

“想过,可是,我走了,这里的孩子怎么办?乡里乡亲的,都是自己的娃,不能撇下他们不管,这做人,得讲良心……”

看着王老师,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1动,一个16年前的高中毕业生,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却把自己最宝贵的青春给了这片大山,给了这山里的教育事业,这是一种何等壮丽的平凡中的伟大!

采访结束,临走前,我把身上仅有的180元钱硬塞到王老师手里:“这点钱,给孩子们买书本和教具……”

王老师执意不受,两人推诿起来,直到王老师看到我的眼圈开始发红,才勉强收下这钱。

下山前,王老师带着全校同学排成整齐的队伍欢送我。

“谢谢江叔叔,江叔叔再见!”

我心中大恸,不忍再回眸,侧身摆摆手,转身急速离去。

此刻,我特想把我的心情和感受告诉柳月。

回到江海,我带着满腔的激晴和冲1动,连夜赶写出了一篇人物通讯《大山深处的坚守》,将王老师的动人事迹和朴实无华的奉献精神尽我所能表达于笔端。

当又一个黎明来临的时候,我写完了稿子。

上班后,我即刻上交。

在将稿件送交本报的同时,我还直接传真给了省委机关报《江东日报》和《中国教育报》。

第二天,《江海日报》在头版头条刊登了我的稿件,第2天,《江东日报》在二版头条刊登出来,第3天,《中国教育报》在头版显著位置也刊登了,三家报纸的题目都没有变,都是《大山深处的坚守》。其中,《江东日报》配发了评论员文章,《中国教育报》还特别加了编者按语。

我又一次成功了,又一次在我的圈子里引起了轰动效应,报社的领导同仁见了我都交口称赞,说这是一篇人物通讯中的佳作,肯定能获得省里今年的好新闻奖。

刘飞脸上也带着赞扬和恭喜的表情,虽然我觉得那表情多少有些勉强。

“真正的好新闻来自于基层,来自于生活,来自于群众,来自于实践,扑下身子抓好作品,江峰是一个好例!”马书记报社全体员工大会上对我进行了表扬。

大家的赞扬虽然让我有些得意和满足,但是,我最渴望的来自于柳月的表扬却迟迟未到。

我深深体会到,我此次收获的并不仅仅是一篇好新闻稿,我收获最大的是从王老师身上感受到的那种心灵的感动和思想的升华,我迫不及待想和柳月一起分享这种感觉。

我知道,作为一个老新闻工作者,每天看报是必然的,柳月是一定看到了我发表在省报和中国教育报上的文章了,那么,为什么我没有收到她的祝贺呢?

我这才想起,昨天是周三,我应该收到柳月的信的,然而却没有收到。

同时,柳月也好久没有给我打传呼了。

又过了一周,我仍然没有收到柳月的任何消息和信息,我给她打传呼也不回。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情了?我的心里越来越不安,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我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决定请假去西京看看。

我带着忐忑不安而又烦躁的心情,直接到长途汽车站去坐车。

在车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一扭身,突然见到了站在我身边不远处的老三,在出站口正伸着脖子往里张望。

我迅速戴上羽绒服的帽子,扭转身,不让老三看到我。

一会,我听到老三在叫:“晴儿,过来,我在这里!”

接着,我听到了晴儿的声音:“谢谢你,老三,这么冷的天来接我!”

晴儿和老三说话语气很客气。

“怎么样,去了省城学习半个月,收获大不大……”老三接过晴儿手里的行李。

“挺好,学习很有收获,学习间隙,我抽空去拜访了几个同学,还替兰姐去看望了几个大学同学……”

两人边交谈边向外走。

原来晴儿去省城学习归来,老三来接她的。

我无心去品味他们的交谈内容,像做贼一般,怀着难以名状的感受,等他们走远,急忙进站上车,直奔西京,直奔柳月。

傍晚时分,寒风料峭中,我满怀期冀和不安,还有无端的猜疑和寂寥,抵达西京。